洛痕并没有跑多远。
他很快就停住了脚步,站稳身子沉思了一会儿,回头看了女孩冲出来的房门一眼,忽然朝着那间房子走去。
女孩的家并不是多么富裕——他们家是一个简单的平房。准确来说刚才女孩就是走窗户过来的。洛痕此刻直接跳了进去——他进来之后发现桌子上还有些零食,也不客气坐下就吃。一边吃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好吧其实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个上面,洛痕只需要判断肖帆走没走就够了。
待到肖帆走了,零食也被洛痕消耗的一干二净——他站起身,把一个刚刚从女孩房间里翻出来的,躲在门后面,在女孩走进来的第一瞬间抓住了她顺手把毛巾塞进她嘴里反手锁上了门。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洛痕不知道练过多少次,总之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姑娘就被缚住双手双脚扔到了床上。洛痕从她兜里掏出手机,拿了一张纸让她写了密码,解了锁打开QQ,转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眯着眼,还是决定试一下。
只是他刚刚准备打字,就听到了QQ提示音。洛痕看去,却是那人发过来了一条信息。
“快走。”
洛痕一看这句话,瞬间脸色一变。他顾不得其他,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然而跳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肖帆。
肖帆在这里等了很久。他猜洛痕一定会回来——无论如何这次突然袭击也显得有些太过突然了些。他在外面待了一会,就发现有一扇窗户开着——凑近一看就看到了洛痕在里面坐着,女孩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但是肖帆考虑到洛痕并没有对女孩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就不急于动手。他给同事打了电话,让人把握住这栋房子,只是刚刚挂了手机就看到洛痕脸色一变,纵身就从窗户跳了出来。他倒也不慌,上前一步就站在了洛痕面前——无论如何也得挡住洛痕。
这个反应就让洛痕很头疼——短时间内他打不过肖帆也无法甩开肖帆。但是现在他确实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没有和肖帆做过多纠缠,就把刚刚从桌子上顺到的书砸了过去,然后趁着肖帆挡的时候直直冲了过去,同时挥拳砸过去。肖帆自然要挡,然而却没有挡到,甚至连被打到的触觉都没有察觉到——原来洛痕在肖帆挡的那一瞬间忽然收拳,一矮身就从肖帆臂弯里溜了出去,此时已经逃出一两米了。
肖帆心里笑骂一句,正准备追,忽然一盆冰水就兜头浇了下来,这一下真是透心凉,肖帆登时就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抹了一把脸,然而仅是这短短一瞬洛痕已经再次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肖帆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找到洛痕的踪迹了。
果然我还是做不好好人。他这么想到。
洛痕摆脱了肖帆之后就停了下来。他掏出手机开了机,静静等待着电话的到来。
果不其然,很快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至耳边,冷声道:“你是谁?”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一个机械合成音缓缓传了过来。
“你无须知道。”
洛痕也知道这人不会说他是谁,准确来说这也只是引起话题的一个方式而已:“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在帮你。”那声音这么说道,某个瞬间洛痕甚至从这句话其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意味,但是这很快就被洛痕自己否决了。自己怕不是被人排斥习惯了吧。
但是即便如此洛痕还是明白了他所说的话。于是他试探性地继续问道:“三年前不是你,对吧。”
这次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方才继续回答:“不是。”
“我明白了。”洛痕笑了起来。他眼睛缓缓眯了起来,里面透出慑人的光。他温柔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打算合作?”手机那边忽然这么问道。
洛痕愣了一下:“怎么会呢?”
他这句话说的真诚至极。手机那段沉默了半天,缓缓说道:“前面拐角右拐第二个垃圾桶。”
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洛痕依言向前,在那里发现了一张粘贴在垃圾桶上的A4纸。
他拿起来,上面写着这样的字样。
“兹定于6月15日,对扬章书院校长杨永斌进行神罚。”
洛痕皱紧了眉。他把手机重新关机,明白这次的对手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这个消息绝对不是对手最开始想给自己的消息。换句话来说这个人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他刚才打的其实是套出情报然后顺藤摸瓜的心思,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给他这么做的机会。洛痕自认为自己的语气足够真诚到让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相信,甚至路子凡他都有几分把握。但是这个人却完全没有相信他说的话,这就让洛痕稍稍有了点兴趣。
他顺手把纸扯了下来撕掉扔进垃圾桶,然后找了个井盖纵身钻进下水道。
洛痕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已经是下午。他在下水道里睡着了。
但是醒来之后洛痕依然有些困倦。但是这并不值得洛痕回去接着睡。他伸了个懒腰,渐渐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原来如此。”他口中喃喃到。旋即他伸出手撕了撕自己的嘴巴强行撕出一个笑容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但是无论哪件不如意事都没有办法阻止人笑的权利。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姑且可以当做洛痕重见天日的感受吧。
毕竟在下水道里畏畏缩缩匍匐前进像只老鼠一样不是?
扬章书院。
这是一股全封闭式的中学。占地六千多平方米。院内仿古建筑不断,此时快至炎夏,一厅绿意倒是为学校增添不少凉意。
乱内高耸着一尊夫子像,夫子屹立于此处已三年之久,每日尽睹梓梓学子发愤图强的号喊,想来老人家也会老怀甚慰了吧。
肖帆在门口停留了一会。他盯着那些“弘扬国学,壮我中华”“将国学融入生活”之类的标语心里一阵摇曳。他本身也是偏好古风之人,今日至此也是内心颇有惺惺之意。
至内,更见古色古香,绿意森森。此时正值课间,学生们各自亮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校园内箜篌琴瑟,萧声笛声,围棋书法却是应有尽有。
洛痕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摔到。
他抬起头瞄了一眼三四米的围墙,如果加点电网洛痕可能就真的进不来了。
当然这并不是洛痕摔到的主要原因。重要原因在于门口肖帆要进来了。
洛痕龇牙咧嘴地拍拍屁股。他抽了个空隙翻墙钻进学生宿舍偷了身校服穿上,然后大摇大摆就钻进了操场上的人群之中。洛痕此时所到底也不过是名大学生而已,混进来一时却也不好看出来。
操场上此时正进行着拔河比赛。只见两边个个此时面红耳赤气喘如牛使出吃奶的气力。洛痕混进人堆也是看的津津有味——你看一帮汉子在你面前你争我夺气喘吁吁难道不是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你只需要坐旁边当吃瓜群众的时候。他四周的群众们却是众志成城喊杀叫好声不吝于耳。
洛痕被这喊声吓了一跳。某个瞬间他甚至有了一种身处古罗马斗兽场的感觉。四周的喊叫声充斥了狂热还有一种洛痕最为熟悉的情绪。那种情绪早就充斥了他的心境直到现在也是。他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四下看向自己旁边的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人们。
表情僵硬。洛痕很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几乎每个人对自己旁边的人都充斥了戒备心理。他们虽然喊声震天。但是洛痕在清楚不过,他们只是在发泄而已。发泄自己内心的某种情绪,发泄自己在这里收到的压力。
绝望。洛痕很早就了解了这个词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能够体会到这个情绪的时间真的不多。洛痕也是第一次面对了这样的绝望。这让他很不舒服。洛痕很讨厌绝望这种情绪。他常陷其中,所以对这种情绪太过了解,明白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空洞。他愤愤起身,准备上个厕所。
他这一趟就厕所就再也没出来。
吴建德是这所学校的一名老师。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他本来是一所知名大学的国学教授。后来因为年龄原因退休了。只是退休之后老先生还是忘不了讲台。老先生一生都在为国家的教育事业做贡献。如今虽然退休了但是这种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他在网上找到了这所弘扬国学的学校,考虑到就在本市内来往也方便,他欣然而往,到此执教已经半年了。
只是到了这里之后老先生才发现在这里的生活和他的想法并不一样。课上的学生虽然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但是老先生却从他们的眼里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麻木。老先生在年轻的时候见惯了这种麻木。那个时代的所有人几乎都有着这种病态的麻木。对他来说这种麻木是非常不安的存在。他尝试了各种手段安抚自己的学生然而无论如何却都没有办法去除这种麻木——甚至于他表露善心的行为每每收获的都是怀疑的目光。老先生很困惑:难道真的是自己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
但是他没有放弃。孜孜不倦地教诲。向所有人表露着他的善意,等待着有人用善意回复的那个瞬间。
他等到了。那天在批复作文的时候,他发现有一名女学生写了两篇作文。在其中一篇里面,女学生这么写了。
“救救我们。”
老先生一瞬间为之动容。那名女孩详细地向他讲述了她在这所学校内收到的虐待。老先生只在那个文化动荡的大时代里见到过这样的情境。每每想到那里面教官用钢筋抽九岁小女孩,逼着女孩脱光衣服监小黑屋还有当有学生忍受不住喝药自杀的时候,用水和漏斗一次一次洗胃的时候,老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无动于衷。
他到学校之后把单独把那名女孩叫了出来。在无人处向女孩详细问询。女孩卷起上衣,老先生看着满身青肿的女孩一瞬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孩,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在那之后,他一次一次地找校长反映教官虐待学生的问题,然后换回来的确实一次一次的搪塞甚至有一次逼急了校长直接说道:“究竟你是校长还是我是校长?!!”事已至此老先生即便有些迂腐但是也已经明白了。他给学生们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把孩子接回去,然而换回来的只是不信任的声音,甚至还有家长会说:“把孩子给你们就是你们责任”“你作为老师居然和学生一起骗我们良心何在?”这样的话语。
他也报过警。然而警察来调查取证的时候无论那个学生都否认他们遭受过虐待。老先生甚至看到有学生身上几乎没一块完好皮肤却还咬着牙说是摔的。结果调查也只能不了了之。在警察走后,在女孩的作文里面,老先生看到了女孩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们不说,而是一旦说出来就会被别人举报,然后···”女孩写到这里没有再写下去。老先生看着后面满页的对不起以及被泪水打湿有些褶皱的作业本,一时间悲从中来,禁不住老泪纵横伏案痛哭。
他也曾经想过离开这所学校。但是他做不到。老先生明白自己如果将自己的学生放置不管可能自己的余生良心都会不得安宁。他想要拯救自己的学生。想要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想要让绝望从他们的眼中消失。想要他们能够带着积极乐观的心态去生活。这些祈盼萦绕在他的心中,让他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的良心去撒手不管。所以即便校长对他越来越厌恶已经不再想让他教课,即**有老师都对他指指点点,即**有教官都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他,他依然留了下来。
只有留下来才有希望。
今天老先生也在思考如何救助中度过。只是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自己去上课的时间了。
他起身拿着教案和书,准备去趟厕所就去上课。
只是刚刚打开隔间的门,老先生就看到里面站着一名身穿校服的学生。这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一脸微笑,头发略长垂了下来隐隐遮住了右眼,这么看着他。
老先生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学生:“你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
洛痕初听有些意外。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略长的头发,这所学校里没有人的头发会像自己这么长的。他苦笑了一声:“没错,我不是。”
闻听此言,老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洛痕笑了起来。自己来之前并没有怎么查这所学校也就是到了这里才掏出手机来查了一下。他明白这所学校里面一定有些猫腻。这从最开始他看到行刑宣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
行刑宣告上面写的是神罚。神罚这个词可不能乱用。对于信徒来说,只要扯到神就必定是庄严的神圣的,每一场祭祀都必须遵从严格的规定,每一个祭品都有其特殊的含义。而神罚这种就更是如此。能被神罚首先就要有被神罚的价值。如果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么是万万担当不起神罚这两个字的。
所以洛痕才来到这里。他已经注意到了这所学校里的不正常,在上网浏览了一些关键词之后,配合一些已经被删除的页面和刚才所注意到的一些细节,洛痕已经猜测出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程度他还不明。真实程度到底如何,他相信面前这位老先生也不是很明白。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彻底看清楚的机会。而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他需要一位老师的帮助。
而吴建德老先生就是洛痕选定的人。
老先生现在已经明白了洛痕几乎能够自由出入这所校园。其实出入并不困难,难点在于第一三四米的墙爬不上去也下不来,但是这些对洛痕来说毫无问题,第二个难点在于对于巡逻时间的把控。这些对洛痕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准确来说这在他看来只是一些基本技巧。在明白这一点之后老先生心里升起了希望。如果洛痕能够搜集一些证据然后传到外面的话,那么说不定真的能够拯救学生们。自己现在出门都要被搜身,已经不可能带什么特殊的存储设备出门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弄明白洛痕的身份与目的。因为他必须确保洛痕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于是他问道:“你是谁?”
老先生在听到洛痕的话的时候脸上的那一丝欣喜被洛痕敏锐地捕捉到了。洛痕清楚自己即便刻意欺瞒不能欺瞒多久毕竟现在自己的通缉令已经满天飞,而且他必须考虑到另一种后果。所以他笑意更深:“我叫洛痕。”他顿了顿:“如你所见,是一名在逃通缉犯。”
老先生闻言一怔。他从最开始就觉得洛痕这个名字甚是熟悉。现在一想就想起来最近新闻也好短信也好都有说某男孩嫌犯的事情。他和他老伴吃饭的时候还为此感叹了一波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来着。
想到这一点他开始动摇了。他没有办法去相信一名嫌疑犯。
很清楚这一点的洛痕也非常明白老先生的想法。但是他更清楚的事情是现在这个身份必须要说穿。肖帆一定会盯紧这所学校也会盯紧自己。自己即便易容也会被肖帆看出来。所以索性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察觉到老先生的动摇,他冷笑一声:“怎么,这就动摇了?”
老先生此时心里已经升起了戒备之心:“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其实此时他心里已经想到了洛痕来这里的可能性——如果洛痕真的是杀人犯的话,那么那个死刑宣告就是他发出的。他来这里也显而易见。老先生的确讨厌校长,但是却绝对不想置校长于死地。
洛痕此时虽然笑着,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他很清楚老人此时内心的想法:“放心,我不会杀人的。”他温柔地笑道:“我保证。”
他顿了顿:“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搜集罪证。我有一位朋友几个月前被送来了这里。一周前刚死。”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冷漠了下来:“我根本不是嫌疑犯,只是被诬陷而已。”
老先生还没有放松警惕:“你哪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方正。”洛痕随口放出一个刚刚在网上查到的名字:“我的确是嫌疑犯,但是现在能够帮助你的只有我。”他表情一松重新换上笑脸:“而且我要走法律程序首先就要先自首不是?”
老先生想到这一点松了一口气。他回忆了一下前面的确有这么个学生。所以他稍稍放下心来,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一直不相信这么大的男孩回事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保证你一定要去自首。”
“嗯嗯。”洛痕点头。察觉到老人的心态放松下来他忽然神情一转,厉声喝道:“老先生,您做老师这么多年,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学生被人虐待无动于衷?!!!”
洛痕这一句话真真乃诛心之言。但是吴老内心本就有愧,洛痕又喊得突兀,这一句却是利剑一般刺入心房。他转过身来正要解释,一时却又不知如何言语。
看着老人此时心急火燎的样子,洛痕忽然道歉了:“抱歉是我唐突了。”他温和的一笑:“就像您刚才试探我一样,我也必须试探一下您是否值得信任。”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老先生也接受了这个理由。他长吸口气,放下心来。这短短几分钟里,老人的心境经历了从欣喜到惊愕再到平和再到愧疚最后又评转过来,真真可谓一波三折。老人居然有些疲倦了。就在这时,洛痕向前一步,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道:“睡。”
一股困意涌了上来。老人应声而倒。
洛痕并没有让老人睡多久。准确来说老人醒来的时候赶去上课都还来得及。老人醒来之后洛痕也并没有拦着,于是老人匆匆忙忙地去上课了。
老先生并没有刚才被洛痕催眠的记忆。他只是单纯以为自己晕了一下这样的。洛痕自然也不会点明。他看着老先生离开,伸了个懒腰,在那个隔间里站着。肖帆此时还在这所学校里,他并不能四处乱转,这让他此时却是迎来了短暂的安宁时光。
洛痕这些天来很少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安宁时光。他很享受这种过程,却又对这样的安宁感到恐慌。他对这时的安宁感到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躲在这里。
天色渐晚。洛痕终于从他的藏身之所走了出来。此时老先生也下了课来到了这里。洛痕此时已经变成短发——他口袋里会带着一些易容工具。他跟在老先生的后面,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老先生把洛痕带到了工地。这里还正在施工,学校为了省钱经常会让学生来这里干苦力。老先生出于对学生的慈爱却是带来的学生最少的有的时候甚至只有一两个。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却是不惜以高龄之躯来这里做一些粗活重活。一来二去工地上的人都认识了这名老人。此时他带着洛痕来却也是没有任何意外。
洛痕俯身搬起水泥抗在肩上。他转头看了老先生吃力的样子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在了老先生后面。他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了老先生背上的水泥,老先生瞬间感觉肩上一轻。他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惊诧于洛痕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但是洛痕确实无动于衷:“不用管我继续往前走。”
老先生依言而行。洛痕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我需要办公室的钥匙。”
老先生边行边说道:“你要这个干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是想住在办公室?”
洛痕很显然没有准备出去住夜里再回来的打算。他此时穿着的校服可谓无比耀眼。老先生明白这所学校附近遍布着学生家长——这些家长一旦看到有穿着本校校服的人出没就会告诉学校。洛痕如果准备这一身出去无异于找死。想明白了这一点的老先生瞬间确定了洛痕的目的。他也不得不赞同洛痕的看法。洛痕躲在办公室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让守夜人想不到的主意。而且洛痕 并不属于本校。所以就算他躲在办公室里查寝也不会有什么发现。他正准备动却听到洛痕说道:“你不要动,告诉我在哪里就好。”
“在我裤子右口袋里。”老先生悄声说道。
“回去换条裤子。”洛痕笑道。他帮老先生把水泥放在地上,和老先生回身准备去拿新的。老先生一瞬间明白过来洛痕这是在帮他撇清关系。他低声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洛痕笑而不语。他提起新的水泥袋放在肩上,继续帮老先生干起活来。
夜已深。
程澄再一次被冻醒。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面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还有四天。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裹紧了被褥。这被褥不知多久没洗棉花都已经皱在一起一点都不保暖。此时虽然至夏但是昼夜温差依然很大。
她被困在这间“省身室”已经三天了。每天只有递过来的糊糊状的东西,每三天递过来一桶水。她身上的衣物也被扒光防止她用它自杀。但是程澄觉得这根本就用不着。她根本就没有自杀的想法。或者说她已经对现在的情况绝望了。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所学校的。
那一段时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名男孩。两人一见倾心,约定了线下见面的时间。那天,程澄刻意梳妆打扮一下,在车站见到了那个男孩。
程澄记得那是一个非常腼腆的男孩,有着一张娃娃脸,声音也稍稍有些软糯。两人那天交谈的非常融洽。在哪场交谈中程澄了解到男孩叫韩澄宇,是一名孤儿。后来被人领养,现在一边打工一边上大学。
男孩说他有一个梦想。他想建立一家孤儿院。他说他在孤儿院里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男孩说他有一个梦想。他说他曾经有一位好朋友好久没有联系了,他想要找到那个好朋友。
说着这些话的男孩在灯光下眉眼柔和,嘴角漾着一丝柔和的笑意。噙着习惯边吐泡泡的姑娘歪着头看着他,心里的某种悸动随着橙汁里的泡泡浮了起来。
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那是一段泛着温暖的粉色的时光。那是一段事到如今也给了程澄活下去的勇气的时光。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少年少女生命中最为纯洁最为灿烂的时光交错交织,是两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财富之一。
然而好久不长,两人的恋情被女孩的父母发现了。程澄的父母很快探知得了韩澄宇的身份。程父勃然大怒: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够嫁给这么一位孤儿?在和女儿交谈过之后,程父更是坚定了他心中的念想。他不敢也不愿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抱着那么天真的愿望的人。做家长的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受苦。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程澄,但是程澄却无论如何也不听。程澄喜欢韩澄宇。她喜欢韩澄宇的温柔,喜欢韩澄宇的天真,她想要帮助这样的韩澄宇,她期盼着韩澄宇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她对自己的父母所说的话不以为然——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在一次又一次的交谈中,两方的冲突一次又一次升级。程澄开始夜不归宿——她开始厌烦起自己的父母来,但是心底里,她也同时希望着自己的父母能够理解自己。然而她的期盼换来的却是一个两方无论谁也无法原谅的结局。
那一天,程澄收到了自己父亲心脏病发作的消息。当她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却被自己的父母带着几名亲戚抓住,不由分说地带上车,带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程澄明白了什么是地狱。但是无论生活如何不堪忍受,程澄依然坚持了下来。
她期待着出去的那一刻。
她期待着再次见到韩澄宇的那一刻。
没至夜深人静时,她仰望天空,总会想起韩澄宇。那个男孩温和的笑依然镌刻在她的心中支撑着她活下去。
今夜亦然。
只是今夜,她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长夜并不寂静。靠近门的话就可以听到虫叫声,老鼠爬行发出的细细索索的声音,风声等等等等。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声音显然是认为弄出来的。
是歌声。
程澄坐了起来,靠近了门。她侧耳倾听,这首歌她从来没有听过,歌调古朴空旷,词意荒凉幽远。程澄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她坐直了身子,仔细辨认。辨认出了些许歌词。
“轮回已尽,生死成空。”
“命运作土,吾命何从?”
“惟以此心付流水,长愿万古忆峥嵘。”
说实话。歌的确是一首好歌,但是唱歌的人却属于五音不全,好好一首空寂的歌被他硬生生唱出了rap的感觉。但是程澄听着这些却是有些激动。在这所学校里,她好久没有察觉过自由这种属性的存在。而且在这小黑屋里,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孤独,现在听得这些,孤独却是减轻了一些。
她微微笑了出来。
歌声骤然停了。
洛痕歪了歪头。他也笑了起来。他在门口坐了下来,把从门房那群被下了药的保安那里顺来的钥匙随意丢在地上,开口说道:“里面有只小老鼠?”
虽然洛痕和韩澄宇同为娃娃脸,但是两人的嗓音却截然不同。洛痕的声音有些嘶哑并且里面总是有着浓厚的讥嘲意味。
程澄没有说话。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这所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有人混进来的概率太低了低到让人发指的地步。姑娘并不敢打这个赌。
洛痕稍稍等了一会,发现并没有人应答。他稍稍思索了一会儿,笑了出来。
他寻了僻静处换了衣服,然后拿起地上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一股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洛痕凝神看去,这房间大约十平米左右,地上布满了茅草,一边放着一套被褥——那套被褥不知多久没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此时那被褥上有以为姑娘坐着惊恐地看着他。
准确来说,姑娘并不只是惊恐地看着洛痕,她的脸颊已经有泪水开始滑落——洛痕愣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洛痕长得并不可怕,更何况这是夜里洛痕身在他手上手电的暗处姑娘根本看不清楚洛痕的脸。所以姑娘哭泣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了。
他坐了下来,面朝着姑娘:“你衣服呢?”
这一句话已经在暗示洛痕本身并不是这所学校的人。但是姑娘现在处于惊恐之下一时没有发现。洛痕察觉到这一点,叹了口气。他把手电放在腿上朝上照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突然就是一阵嘶吼。
洛痕声音本就有些嘶哑,此时刻意学怪物确实是有些像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洛痕这一波扮鬼搞笑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姑娘渐渐镇静下来。她看着面前这个奇葩,渐渐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这让她心里产生了希望。她张了张口:“你是谁?”
“我?”洛痕把手电扔到了一边,笑了起来。
他此刻是闭着眼的。但是由于手电扔到了一边程澄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姑娘只听到了洛痕讥嘲的笑声。这个笑声不知为何让她心神不宁。她下意识地捡起了地上的手电,对着洛痕找了过去。
姑娘什么也没看到。不但什么都没有看到,四处又归于了一片黑暗与寂静,这一刻姑娘自己甚至都怀疑刚才那一幕到底有没有发生。但是这个念头刚刚蹦出来,她就看到面前突然蹦出了一个鬼脸,与之相伴的还有阴测测的声音:“我叫洛痕,是个幽灵~~”
程澄这一次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洛痕很快就笑了出来。他把手电扔给姑娘:,这次姑娘自己都看得出来这厮玩的很开心。这让姑娘很是有些气愤。
但是洛痕是真的很开心。他此时没了手电,但是姑娘只穿着内裤的样子已经被他牢牢记了下来。他掏出手机上下一顿狂拍。但是因为手电不在他手边并且没有开闪光灯自然只能排到一片黑暗。但是姑娘怎么会注意到这一点?她赶紧捂住自己私密处,又羞又气。
然后洛痕忽然放下了手机。
他说道:“不怕了?”
姑娘当然不怕了。她此时被洛痕激了又激,早已经是一肚子气。但是伴随着洛痕这句话说出来,姑娘心里的气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平静以及放松。她深吸了一口气,捡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半晌,缓缓说道:“嗯。”
洛痕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姑娘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幽灵啊。”洛痕答道。但是姑娘显然并相信洛痕所说的话——信了才有鬼了!她平静了一下心境:“能放我出去吗?”
“有趣。”洛痕讥嘲一笑:“就算让你出去,你能去哪里?”
“去我男朋友家!”想到韩澄宇,姑娘嘴角不自觉地渲染出了一丝微笑。
“哦?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洛痕微笑着问道。
“韩澄宇。”女孩脱口而出:“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洛痕面色不变。他咧着嘴:“不要。”
女孩的脸色一瞬间灰白了下来。
“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少年这么说道。
他向前一步:“如果在你不能出这所学校的情况下,我让你许一个愿望,你会怎么许呢?”
程澄一时语塞。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就推翻了自己前面所有的假设认定面前这个人和学校一伙的了。但是看到洛痕戏谑的表情她又觉得不像——准确来说想着洛痕前面的动作——如果说洛痕真的是这所学校里的人的话,那么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但是前面洛痕的反应显得洛痕这句话又不像只是说说而已——虽然洛痕的确是笑着说出来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人认为他笑着说出来就一定是开玩笑的。
洛痕的反应一直都是一个谜题。他所做的事情的确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行动,但是个中细节却每每出乎意料。洛痕到底是按照什么思考方式在行动这一点至今也没有结论。更不用说程澄这个刚刚见到洛痕的女孩了。但是现在,摆在姑娘面前的救命稻草仍然只有洛痕一个人。洛痕的确断掉了姑娘那个逃出这所学校的念想,但是他并没有断绝姑娘的希望。而现在,洛痕也是坐在女孩面前,带着微笑静静等待着女孩的回复。
女孩的眸子此时已经有些晦暗了。面前这个男孩不知为何总是带有莫名其妙的令人厌烦的气息。她讨厌洛痕的反应讨厌洛痕说话那种莫名其妙的讥嘲讨厌洛痕脸上永远挂着的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笑容讨厌洛痕那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遗憾的是在交谈中洛痕依然处于主导地位——是了,洛痕在这件事情上天然就占有了主导地位。折让女孩此时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但是洛痕的游戏她却依然要参与。洛痕游戏里的漏洞太多太多多到姑娘都想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游戏规则。但是同时她也害怕自己一旦提了不得了的东西洛痕翻脸不认账。她思来想去,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救救我。”
这是一句极为宽泛的话语,如果洛痕答应了就意味着洛痕在这里会多出不少事情。如果洛痕答应了这个条件,甚至还不如直接放女孩出去简单轻松。
但是洛痕面色没有任何不悦的变化,他只是笑的更盛。
“有意思。”
他这么说道。
说这话的洛痕脸上笑容甚好,他睁着双眼,似乎真的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他站了起来,拎起了一旁放在地上的板砖,对着姑娘就拍了下去。
姑娘应声而倒。
要救一个人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说到底,救人这种愿望本来就是一种含糊其辞的语调——它没有一个准确地界限去限定。到底什么程度算是救人?到底怎样才算是把人救了出来?
但是洛痕的话语却有一个前提。洛痕说了愿望的基本是姑娘必须要在学校内。换句话来说姑娘只要出了学校就不算。但是洛痕既然说了不放女孩出去,那么他就不会放女孩出去,既然如此,洛痕到底要选择什么方法来实现这个愿望?
时间慢慢到了凌晨。洛痕坐在门口仰头看着天空数星星——现在他已经数到了15000+了。洛痕一秒数一颗星星——换句话来说,现在这所学校的人已经快要起床了。
洛痕站了起来。
他摁了一下女孩的人中,把从门房偷来的洗涤液扔到她身边,然后悄悄在她耳边说了。
“其实我是自律委员会的。”
洛痕没有多说。他关上大门并且上了锁,把钥匙放回原处,换回了学校的校服,悄悄潜回了办公室。
啊,这个游戏就当是前戏了吧。
脸上绽放着明媚的笑容的少年这么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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